文 | 愚人
沪杭铁路上从前有个站头叫蚂王塘,站台上的指示牌一头指向王店,一头指向嘉兴。
蚂王塘距离嘉兴火车站很近,我们小时候沿铁路走过去,不一会儿也能走到,见有一些货车喘着气临时停靠在那里,等待驶进嘉兴站,或者是等待交汇的列车,从前的铁路基本都是单轨,要等交汇。有几趟旅客慢车晃荡晃荡在蚂王塘也有停靠,不过等候的时间长,还还不如步行,心急的人三步两步就到嘉兴了,所以在这里上下的旅客极少。
不知在哪一年,这个站头就取消了。久而久之,人们忘记了这个站名,只有当地马桥乡的农民还记得。马桥乡以前就是蚂王塘,再以前,叫蚂蝗塘,大概都嫌不好听,慢慢演变成马桥了。现在马桥有个小饭店出名,城里人也赶到那里吃饭,都说土菜好吃。
沪杭铁路在蚂王塘分叉出两条铁轨,一条继续向前,另一条则悄悄地弯进了树林,没有人在意它的存在。这是一条军用铁轨,通向附近的一个军用机场。如今这条铁轨已经废弃不用了,沉睡在高耸、茂密的树林带里。经由岁月的沉淀,铁轨虽然锈迹斑斑,却依旧坚硬牢固。
这段铁轨有数百米长,呈圆弧状,它的一头蜿蜒伸向远方,另一头则伸进营区,显得很神秘。在树林的衬托下,无论站在哪个位置,放眼望去,视觉清澈如画,很有意境。
对于铁轨我并不陌生,不禁联想到我小时候在铁路边行走嬉戏的场景。我从小生活在嘉兴火车站附近,火车站也是我们小孩子的活动场所,我们钻过货车车皮的肚皮,追赶过进出站的货车,我们与列车上的人挥手打招呼。
我们最崇拜的是货车的列车长,他的车厢挂在火车的最后一节,那里有烧煤取暖的炉子。列车长手里拿着红绿两面小旗子,火车司机探头向后张望,看他的颜色,红旗停、绿旗开,神气又威武。火车在加速,风吹起他的衣服,吹乱他的头发,那样子很酷。我们朝他招手,他理都不理我们,一脸严肃。他一定是很讨厌这些铁路边的小孩,因为在站台上,我们会爬到他的车厢里,东摸摸,西碰碰,小旗帜摇摇,招惹他发火,然后我们逃走,过一会儿又来。孩子们怕他,躲他,又崇拜他。放在现在,我们说不定还会为他一个人坐在末尾的安全而担心呢。
小孩子胆子大,在没有火车经过的时候,我们会在枕木上行走,百无聊赖。火车来了,司机老远会鸣笛警告。铁路边的事故是真会发生的,就有人真的被压死了,火车风驰电掣的速度,他估计不准。
这一段铁轨,唤起了我儿时的记忆,以至于我站在这生锈的铁轨上,尽管知道火车不会来,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观察,怕火车过来。
这一段铁轨,它还见证了曾经发生过的两件事情,令我对它肃然起敬。
1967年9月8日上午,就在这条铁轨边,地空导弹部队第十四营,用导弹击落台湾来犯之U2飞机,飞机坠于海宁伊桥,飞行员毙命于驾驶舱内。这架U-2侦察机是蒋匪军最先进的美制飞机,在嘉兴被击落后,台湾军机再也不敢飞临大陆。
朋友黄辉先生的父亲当年是机场的一名军官,他至今记得这一幕,在他的微信公众号“一粟斋书海寻踪”里有过生动的描写:那天中午,突然霹雳般的声音,从头顶滚过,整个小镇被惊动,人们纷纷冲出门外,到空旷的地面仰天观望,父亲从部队回来,欢欣地告诉我们,打下蒋匪帮飞机了!
同样是在这里,在“9.13事件”前夕,1971年9月8日,***的专列在这里停留了两天。黄辉先生根据有关资料查证:“9月8日午夜,大家刚吃过夜餐,***突然通知停在杭州笕桥机场附近铁路专线上的3辆专列,趁夜转移至杭州和上海之间嘉兴附近的一个叉道上,离杭州足有百余里”。这个叉道正是这段铁轨。9月10日中午,***忽然对陈长江说:“现在把火车调回来,我们马上就走。”往哪里走?没有说,只是交代说:“不要告诉陈励耘他们,也不要他们送行。”这两件事,让这一段铁轨顿时变得生动而有意义。
就在昨天,黄辉先生推荐我到这里来参观。从市区驾车到那里只需10来分钟,只是没有标识,没有指示牌,很不好找。从马桥越王勾践的雕塑那里朝南,我问了路人,找了许久,在一个快递员的指点下,我半信半疑驶入一条很窄的小路,小到两车不能交汇通过,路边还张贴着军事重地的牌子,警示车辆不能停靠,好在中午时分,没有车辆,一开到底,找个开阔地,随意停放了。
秋天来了,一大片金黄的稻田,铁道两边茂密的树林带,守护着一段有历史厚重感的铁轨,非常有画面感,有无限的想象空间。
这样的人文故事,可以成为爱国主义和党史教育的题材,可以成为旅游地,把它淹没在这里是很可惜的。越王勾践离我们太远,这段铁轨离我们很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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